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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8n5小说网 > > 春潮带雨 > 到底忘了什么事
    这种话章柳不是第一次说了,在第一次林其书就明确表示不喜欢她这么说,但纵使冒着惹怒林其书的风险,章柳还是要再提醒她一遍。

    林其书说:“那你觉得自己值多少钱?”

    章柳一时语塞,她当然没个准数,她倒是想去菜市场过过秤,得到一个自己价值几何的准确数字,不管怎么说,她反正不值七千块钱。

    林其书叫她:“章柳?”

    章柳突然想问,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和我做爱呢?如果你不想购买我的肉体,那你到底想用这七千块钱买到我的什么呢?

    见她一直不说话,林其书没有再逼她回答,而是说:“先回家吧。”

    回家路上章柳一直闷闷不乐,但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,等两人到了家,她自告奋勇去厨房做饭。

    林其书看起来不大放心,进了厨房在旁边看,章柳更加紧张,手下一哆嗦,差点把菜刀掉自己脚上。林其书一把抓住她的手,说:“我来切吧。”说罢把刀接过,菜板噔噔直响,雪花一样的菜丝在刀刃后铺开。

    章柳讪讪退后,被林其书赶去拆购物袋,把水果拿出来洗洗吃了。

    林其书的厨房是半开放式的,有一前一后两个水槽,章柳在后边的水槽洗水果,洗了一半又转回到在林其书身后边,试图给她打下手。

    林其书一回头看到眼巴巴的章柳,把锅铲递给她说:  “你来炒?”等章柳站到锅边,她站到斜后方指挥道,“把火开大。”

    章柳拧一把煤气灶。

    “倒油,润锅。”

    章柳扭头看她:“润锅?”

    林其书说:“倒一点油,烧热,转锅再倒出来,这样就锅就不粘了。”

    章柳说:“直接用不粘锅不行吗?”

    林其书说:“用不粘锅干什么?”

    章柳无话可说,依言照做。

    林其书:“再加油,油热放黄冰糖。”

    章柳第一次尝试炒糖色,冰糖在热油里噼啪作响,吓得她左藏右躲,直接滚进了林其书怀里,林其书无奈地把铲子拿回来,不用她炒了。

    章柳感觉到一些干啥啥不行的米虫压力,她昨天还表示自己经常做饭,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戳破了谎言,只能臊眉搭眼地回去洗水果。

    水果里边有一种白草莓,一斤一百来块。这种草莓已在网络上火了几年了,章柳看见过无数遍,这还是第一次能吃进嘴里,她小心翼翼捧在手上,珍而重之地尝了一颗,香气很重,入口软甜,确实比普通草莓好吃一些。章柳想了一会儿,端回客厅去找牙签。

    等林其书做完饭出来厨房门,看见章柳窝着身子坐在沙发上,膝盖上放一小盘,一手牙签一手草莓,不知道在干啥玩意。

    林其书:“你干什么呢,章柳?”

    章柳回答:“抠草莓种子。”

    林其书:“你要种草莓?”

    章柳抠得快要对眼,点点头。

    林其书:“草莓要秋天种啊,大冬天的不太晚了?”

    章柳一下抬头:“是吗?”

    林其书:“你要想种直接在网上买苗就行了,自己发种子要等到哪年?”

    章柳说:“在网上能买到真的白草莓种子吗?”

    林其书:“你喜欢吃这个白草莓?”

    章柳连忙摇头:“我不喜欢,贵的东西我都不喜欢。”

    林其书说:“过来拿碗盛饭,草莓等会儿再抠。”

    两人吃完饭,章柳闲不住地又去抠种子,抠完草莓抠火龙果,木瓜、葡萄、柚子、猕猴桃,所有水果全糟蹋了一遍。然后她把种子盖上纸巾泡上水,放回到买时带着的塑料盒里,在桌子上铺开了一大排。

    林其书瞧了一会儿,说:“你要种就好好种,去买点花盆和土,别用塑料盒,感觉房价都被你拉低了。”

    章柳说:“等着吧老板,今年春天一定让你吃上我种的东西。”

    林其书一下笑了,说:“你以为种东西那么简单?到春天时叶子都不一定长得出来。”

    章柳惊讶:“是吗?”

    林其书:“有的还需要嫁接,需要授粉,有的三五年都等不到结果子。”她拍一下章柳脑袋,“什么都不知道,你给我吃什么?”

    章柳还真不知道种东西竟是这么复杂的技术活,很不好意思地收回折腾塑料盒的双手。

    林其书说:“把它们弄完吧,我给你点钱,买点花盆和土,把芽发出来后种到盆里。”

    章柳:“土也要买?去楼下挖点不行吗?”

    林其书说:“行,等物业抓你时别说你是我家的。”又说,“楼下的土有可能带虫子,土质也不好,你去网上买点好土。”说完给章柳转了一千块钱。

    章柳偷眼觑她,虽然是林其书主动给她的,章柳却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,非常不自在,但鉴于上次那五百块钱闹出的尴尬,她决定闭紧嘴巴,把钱收了。

    买好花盆和土,章柳把塑料盒放在茶几下边,找出抹布把桌子细细擦了一遍,然后坐在地上,一边看电视一边擦地板。

    林其书一把将她拎起来放到沙发上,说:“有洗地机有家政,用得着你跪着擦地板?”

    章柳也不知道她怎么又生气了,只好乖乖坐着不言语,盘起腿来抠指甲,眼睛紧紧盯着电视屏幕。

    不一会儿,林其书突然在她的手上打了一下,章柳吓一跳,懵懵地看向她。

    林其书把她的手拿起来,说:“看你把你的手指头咬的。”

    章柳一低头,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放进了嘴里,长出来的指甲盖已经被啃秃了,游离线被啃进去一块,细细的血线一路流下去,在指关节处渗开浅红色的一片。

    章柳愣呆呆的,反应过来刚才好像是有点疼。

    林其书:“你咬手指头干什么?”她责怪又不解地看了一眼章柳,站起来走到电视跟前,在下边的柜子里提出来一个药品箱。

    拿棉签消了毒,包上创可贴,林其书又问了一遍:“章柳,你咬手指头干什么?”

    章柳说:“我不知道啊。”

    林其书说:“你以前就有这毛病?”

    章柳一寻思,点点头。她以前也因为焦虑把手指头啃破皮过,这么一下她才反应过来,自己一晚上其实都在焦虑不安。

    因为焦虑,所以老想找点事情干,一闲下来就被恐慌感吞没,有种窒息的感觉。

    可为什么焦虑?章柳将空空的脑袋转了又转,怎么也想不出原因。她好像把一件重要的事情给忘了,到底是什么事儿?

    林其书:“因为什么事儿?”

    章柳:“我不知道啊。”她又要把手放嘴里,被林其书一巴掌打下去了。

    林其书:“是不是期末考试?”

    章柳摇头:“我怎么会把期末给忘了,不是。”

    林其书:“你期末能及格吗?”

    章柳想了想,可怜巴巴地抬眼看她:“不及格会怎么样?”

    林其书:“大学不是可以重修?”

    章柳:“你会不会打我啊?”

    林其书:“我打你干什么?”

    章柳很不满,哼唧着爬起来跨坐在她大腿上,被林其书一手将腰掐住,说:“皮又痒了是不是?”

    章柳小声:“没有,昨天刚打了。”

    林其书一巴掌扇在她屁股上:“没有就滚下去。”这巴掌挺实在,扇在未愈的伤上感觉颇为刺激,章柳满意地滚下去,紧贴着林其书窝在沙发上。

    手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,章柳拿起来一看,发现自己收到了两条消息,一条来自一位舍友,问她今晚上还回不回宿舍。

    章柳一边回答不回了,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得赶紧换个借口,高中同学总不能一直住在这儿不走了吧。

    另一条来自雷子,她说遇到了一位下手狠毒、技术高超的主动,差点把她给爽死了,还表示要把这个主动介绍给章柳。

    章柳赶紧拒绝,她可不想让上次Lilim的悲剧重演。

    雷子嗤之以鼻,说:“你还要给你那位老板守贞啊?”

    章柳知道跟她讲不通道理,直接道:“对,我爱上她了还不行?”

    雷子说:“天呐,小柳。”

    又说:“不要爱上客人啊。”

    章柳:“什么客人?”

    雷子:“不骗你一把感觉都对不起自己良心。”

    章柳:“你说话可以有点逻辑吗?”

    雷子似乎对她十分无奈,留下一句“真是不会享受”就消失了。

    乱七八糟闹了一遍,章柳的焦虑感有所缓解,但还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,仍旧想不起那件该被完成的事情到底是什么。

    因为第二天周一,林其书催她去上床睡觉的时间比昨天早。章柳洗漱完毕窜到床上,紧抱着林其书,然而林其书嫌热把她赶走了,她只好转而去抱被子。章柳的脑子像坐上了一支小船,在昏沉中飘来荡去,那个问题悠悠地在混沌中打着转:她到底,忘记了什么事情?

    一个晚上章柳都睡得十分不安,大半夜的起来上了一趟厕所,躺回床上时翻来覆去地睡不着,半梦半醒地玩了会手机,实在困极了,才终于失去了意识。

    晚上睡不好,早上起不来,好在第一节没课,被第一个闹钟吵醒后章柳定了一个九点钟的,第二节课十点二十开始,什么事儿也耽误不了。

    然而九点钟时间未到,章柳突然醒了,浑身冷汗,是惊醒的。她躺在床上睁大眼睛,拿起手机来一看,已经八点五十六,点进日历后发现,一个多小时前吵醒她的不是闹钟,而是日历的日程提醒。

    屏幕上写着:四级考试。

    昨天提心吊胆了一晚上的事情,原来是四级考试。

    而章柳,到今天也没把准考证打印出来。

    中午时章柳回到了宿舍,宿舍几人已经收拾齐整,准备好了下午六级开考。见她回来,都问她四级考得怎么样。

    章柳说:“很完蛋,估计今年还是过不了。”

    舍友说:“那你可咋办?”

    章柳说:“等毕了业再说吧,没办法了。”

    另一个舍友说:“你买新鞋啦?”

    章柳一低头,说:“啊,之前那双太冷了。”

    舍友:“还挺好看的,多少钱?”

    纵然和舍友关系不错,章柳还是很想问“到底关你什么事啊”,她说:“我妈给我买的,估计一两百块钱吧。”

    舍友突然凑近了,弯着腰低头去看:“这个商标不是那个?那个法国进口牌子,叫什么来着?”

    章柳连忙后退两步,道:“什么法国进口?怎么可能。”

    舍友:“真的,我有个家里特别有钱的表姐,她跟我说的,一双鞋子好几千块钱呢。”

    章柳道:“我妈肯定买的假的,别说几千块钱的鞋子,我跟她要几千块钱的学费她都不乐意给。”

    舍友说:“你妈还挺会买。”

    章柳讪笑两声:“是挺漂亮的哈。”

    下午三点钟考六级,两点半时宿舍里已经走没人了,整栋宿舍楼考试的考试,上课的上课,走廊里静悄悄的,让人心里发毛。章柳实在无法忍受这种寂静,实在没事干,睡也睡不着,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干瞪眼。

    躺着躺着,章柳渐渐地感觉鼻子很难受,嗓子也是,干得产生了一种烧灼般的疼痛,轻感冒的症状在这种状态下突然变得难以忍受。她在林其书家里就从来不会这样,在她家里一切都触手可及、恰到好处,难受反倒成了一件挺困难的事情。

    章柳突然意识到,原来舒适的日常生活是一种商品,而且是标价昂贵的商品,她买不起,林其书买得起。实际上,在她过往二十年的人生中,林其书是她遇到的第一个买得起的人。

    章柳不愿意继续想下去,她爬下床出门,去走廊打了点水喝,回来后顺便整理了一下柜子。买鞋时的鞋盒被她带回来了,旧鞋子随便踢到了柜子底下,新鞋子则要装进盒里放在柜子最顶端,万不可有弄脏和压变形的任何风险。

    外边的天色逐渐暗沉下去,六级考试快结束了,章柳实在不想再应付一次舍友,宁愿提前到打工的餐馆那边去。

    当然那里也不是什么好去处,她请了这么多假,今天过去肯定要挨脸色看了。坐着公交到了地儿,章柳发现餐馆已经安排上了圣诞装扮,门口一棵小圣诞树,招牌上缠了彩带,小黑板上拿红笔写了一溜圣诞优惠活动。吧台后边的老板看见她,乐呵呵地朝她招手:“章柳?过来!”

    章柳走过去。老板对吧台后边的一位女生伸手示意了一下,说:“她来应聘,你当trainer教一下她怎么当服务员吧。”